【靖苏十世镜】【宫廷情仇】山重水复(二)

二推:

落泪泣血,已分不清是泪热还是血热。 帝星陨落,国之大丧,尘缘散尽,心归于无...相伴七载,不过是天家恩爱,他死了便要他殉葬。君王之爱吗?死便死吧……

林殊笑了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呵!何况陪葬又是多大的殊荣......”



梨花雨凉:


第二章

萧景禹去了的瞬间,林殊后颈的魂印传来了蚀骨的疼痛,因为萧景禹的骤然离世,他作为乾元为林殊烙下的魂印就突然断裂了,医书典籍上早有记载,魂印突然断裂的痛苦要比因生老病死带来的自然断裂的痛苦大的多,然而对乾元来讲,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这也是为何乾元可以肆无忌惮标记很多坤泽的原因,但是于依赖乾元的坤泽来讲,却是一场浩劫,感受堪比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而且魂印断裂后,坤泽很长一段时间会信期紊乱,从而陷入一个心不守神,魂难守舍的状态,心思强大的坤泽,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而和乾元联系越紧密的坤泽,则会受到的影响更大些,有很多坤泽会因为魂印断裂而一蹶不振,甚至失掉生命。

 

萧景禹和林殊结契七年,一直钟情于林殊,不说夜夜笙歌却也几乎将所有的缠绵都给了他,所以,那一瞬间,虽然林殊和皇后同时都面对的是魂印断裂,但是皇后却只是伸手捂住了后颈缓缓的蹲在了地上,片刻后站了起来,除了稍稍有些发抖,仿佛并没有什么影响,而他除了后颈那尖刀挖肉般的痛外,周身的筋脉也仿佛同时被狠狠扯断,痛的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随着就咬紧了牙关,却控制不住嘴角的颤动,能听到一下下牙齿磕牙齿的声响,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滚落了下来,心口也似被人揪住狠狠的搓揉,他下意识用一只手捂上胸口,一口鲜血就从他的口腔中喷涌而出,散落在了他怀中夫君青紫的脸颊上,金色的帝纪上,和烫金的龙袍上,诡异而醒目。

 

大殿里的哭声此起彼伏,太后和皇后此刻也全然失去了后宫女人该有的端庄和镇定,她们一遍遍呼唤着她们的儿子和丈夫,“景禹”和“陛下”这两个称呼交替的充斥在林殊的耳边。林殊木然的僵在那场疼痛里,身边经验丰富的老宫人恰到好处的伸手扶住了他,轻轻的问了他:

“宸妃娘娘,可还安好?”

他稳了稳心神,看了看那个好心的宫人,方才的疼痛让他好悬没有扔下帝王的尸体而躺倒在地上。

林殊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作,像是在默默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蚀骨灼心的浩劫,片刻后,他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无事”,然后推开了宫人扶着他的手。

 

七年的时光,磨掉了林殊的向往,磨掉了林殊的天真,唯一剩下的就是那点子傲骨,那是百年将门刻在他血脉里的东西,他林殊曾是飞扬明亮的少年将军,怎会被这断印的疼痛而落到要被人搀扶的地步。

 

萧景禹的尸身还是保持最后离去时的姿态躺在林殊的怀里,他的体温在慢慢降低,身体也开始微微的发僵,林殊轻轻的把手搭在了萧景禹的眼睑上,稍稍向下的用了些力,合上了萧景禹大睁的双目,然后他开始一遍遍抹着萧景禹脸上的血迹,那血有林殊的,也有他自己的,像是抹不尽一般,被他把血点抹成线,再抹又成了片,深深浅浅的停在了帝王,哦,应该是先帝了,停在了先帝的面颊上,许是因为想到了先帝这个词,许是真的太疼了,许是......林殊终于落泪了,他隐忍的情绪随着那一口涌出的鲜血化成了低落成行的泪水而一发不可收拾,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萧景禹的脸上,晕开了干涸的血渍....

 

太痛了,林殊在心理说,他伴驾帝王身侧七年,始于一场痛,止于一场痛,每次都让他刻骨铭心,无法忘怀,不过,就快结束了吧.......

 

林殊忍着周身的疼痛,咬着牙还是一下接着一下的擦着萧景禹的脸.....

 

此时此刻,没人关心他在做什么,更没人关心他的哭泣是有声还是无声,是心疼那人还是哀叹自己.....

所有人都在哀泣

帝星陨落,国之大丧

 

终于,林殊就着他的眼泪将萧景禹脸上的血渍擦拭了干净,此时的萧景禹已不再是刚离去时那般骇人的模样,脸色稍暗,却已然不是毒发身亡时呈现出的黑紫色, 面目不再狰狞,神情也安静平和,仿佛只是睡着了般,倒是应了那药的名字,

尘缘散,尘缘散尽,心归于无...

 

只是没人知道,正是这擦拭的些许子功夫,萧景禹从无法瞑目过度到了走的安详,林殊也想完了他的一生

 

他此刻神情哀婉,又或者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又很想放声大笑,旁人眼中的他紧缩的额头,却又弯扯着嘴角,似哭似笑又非笑非哭,必会认为陛下钟爱的宸妃林殊因陛下离世而伤心不已,神思恍惚......

林殊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萧景禹的遗嘱不足百字,分给他林殊的不过区区十几字而已,却将他的命运判定的只剩最后三十日,他以为一直标榜着爱他的夫君在临终时,会对他诉说不舍,会嘱咐他教好他们的孩儿,他的景禹哥哥会对他托付江山,会让他辅助他们的孩儿承其遗志,却独独没想过,相伴七年的人将他们的孩儿托付给了他的皇后,他的结发妻子,而却给他口口声声称之为最喜爱之人下了一道陪葬的遗旨,那金陵最明亮的少年将军纵使承过万千的恩宠,到头来也终不过是皇家的一件儿随葬品而已,和那些古玩玉器、琉璃杯盏又有何区别......

呵,这天家的恩爱......这相伴七载的时光......得来的结局终究是因为情爱的太过不舍还是天家本就残忍的自私....

 

林殊又想起自己亲手给萧景禹合上的双眸,突然有些顽劣的在心里揣度,这大梁的天子最后不肯瞑目到底是因为对这尘世的留恋与不甘,还是为了太想说完那句遗愿而忘记了给自己留下闭眼的时间......

 

林殊轻轻的动了动,然后将萧景禹的尸身从他的怀里缓缓的挪到了大殿的地上,之前太后一直搂着她儿子的腰,把脸埋在萧景禹的身上,感受到了林殊的动作,太后将头缓缓的抬起了一点,她的发髻已经松散,有散碎的头发垂在脸侧,纯金的凤冠插在不成形的发髻上,只需稍稍一碰,就立刻能掉落下来,她的眼睛红肿,眼神迷离,精致的妆容早已被眼泪花掉,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得先帝真心,宠冠后宫一生顺遂,却不想有朝一日竟要经历这丧子之痛,她如何还能保持风度,此时此刻,她不是母仪天下的国母帝后,也不是凤鸣九天的天家显贵,她只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母亲。常言都道:“君恩难测,圣意难违”,林殊看着自己因骤变而憔悴了面庞的婆婆,他的姑母,心理不知是何滋味,他其实很想知道,她的儿子让她的儿媳她的外甥随葬的那一刻,她心里到底做何感想?

 

林殊在她的身侧跪了下来,将她从萧景禹的尸身上扶起,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伸手搂住了她的肩,林殊说:

“母后,陛下已经去了,您要节哀啊,保重身子要紧,臣妾的泽晟和长楚还需要您的照拂呢!”

 

林殊进宫七年,从没在林乐瑶面前称过萧景禹为陛下,也很少称自己为臣妾,他觉得臣妾这个称呼太女气了,所以他都是称景禹哥哥和小殊,哪怕头天夜里萧景禹将他折磨的浑身淤青,遍体鳞伤,他第二日见了林乐瑶还是能甜甜的在她面前叫出景禹哥哥,在林殊心里,林乐瑶首先是他的姑母,只要她在,萧景禹就一直是他的哥哥,仿佛就能回到小时候,他们几个孩童一同围在林乐瑶的身边抚琴画画,分吃零食的昨日光景,萧景禹年纪长一些,会细心的擦掉他留在唇边的食痕,会轻轻的唤他“小东西,没人和你抢.....”。但是,当他跪在已逝帝王渐渐冰冷的尸体前,让他的姑母靠上他的肩时,他突然就想通了,自他进宫,哪里还有什么景禹哥哥和姑母,从来就只有天家恩宠和臣妾了,原来一切早已经回不去了。

 

太后并没有回应林殊什么,蓦然的打击已经让她分不出心神来分辨林殊用了什么称呼,更无暇顾及称呼的变化又意味着什么。

 

这时静太妃也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皇太子泽晟和长公主苌楚,宫人们进来请命,要不要让几个人进来,林殊同意了,虽然先帝遗旨是秘不发丧,但这宫里人是瞒不住的,此刻,太后娘娘需要陪伴,两个孩子虽然还小,但也需要知道如今的情形,不止穷人家的孩子要早当家,帝王家的孩子更需要提早的锻炼,来顺时应变。

 

静太妃依制先去向萧景禹行了丧礼,然后转身面对着太后和林殊

“静姨”林殊站起身来向静太妃见了礼,并把他的位置让给了静太妃,此刻,能安慰太后娘娘的只有静太妃,她们姐妹宫中相伴多年,静太妃性子沉静,凡事看的通透,说出的话常有点化心神的魔力,又善歧黄之术,把太后交给静太妃,林殊是最放心的。

 

见林殊起身,一直跪在一旁拟旨的文官也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来,林殊的神情因静太妃和两个孩儿的到来已恢复到了波澜不惊,他走到两个孩子身边蹲下,将两个孩子拉至怀中,摸了摸苌楚软软的头发,又把头埋进泽晟软软的身子呆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看两个孩子说:

“母妃带你们去送送父皇吧,父皇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说完,他站在身来一手牵住一个,来到了萧景禹的尸身前,让两个孩子跪下,又教两个孩子行了礼,礼毕,这是泽晟突然问:

“父皇是死了吗?”

两岁的泽晟还不知道要用驾崩这个词来形容他们父皇此刻的状态,它稚嫩的童音在大殿响起来,没人敢为他作答,回应他的只有太后的哭声更高了些。苌楚也跟着哭了起来,苌楚大些,已经四岁了,小孩子最为敏感,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大人的神情却肯定能判断出到底是好事坏事。两个孩子的乳母手忙脚乱的哄着,这时却也没人指责他们没有带好孩子,这一早晨最坏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谁还会计较几声孩子们的哭音。

 

林殊站在孩子的身后,那两个拟旨的文官,眼瞅着这宫里的慌作一团,只有这位要被先帝拉去陪葬的宸妃娘娘还算镇定,此时,这宫里确实需要个主事儿的,所以只能来找他定夺,他们走过来躬下腰身,将对折着的金黄绢布双手呈到林殊的面前,小声的询问:

“娘娘,陛下的遗旨已拟好,您过过目?如果没什么差池,微臣就加盖龙印宣旨了,此时太后皇子们都在”,这问话的人小心谨慎,毕竟这遗旨里关于眼前主子的那一句是凉薄残忍的,若是太后此时的状态稍好一些,他们也不会来触这个霉头。

林殊接过那黄绢,缓缓的打开来看,虽然他早已知晓上面写着什么,但是当真正看的时候,那几个字刺的他还是晃了心神,断印的痛苦再次袭来,身体也随着晃了一下,看似要跌倒,但是他攥了攥拳稳住了,在心里对自己说:“父亲不是从小就教育嘛,为人臣子,必要忠君爱国,何以体现忠君,莫不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呵!何况陪葬又是多大的殊荣......”林殊不知道这是他自己对自己的安慰还是自嘲。他转身去询问太后的旨意,太后此时还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中,也无暇估计这遗旨对林殊的伤害,只说了一句:“你看着办就好”。林殊就将圣旨递回到文官手里,毫无情绪的说了句:“落印宣旨吧!”

 

林殊亲自看着人在圣旨上加盖了帝印,然后随大殿里的一众人等跪地听宣,当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消逝在大殿中的时候,林殊看到静太妃吃惊的抬起头来望着他,又望了望那道明黄色的绢布,眼中写满了疑问和疼惜,这时,泽晟稚嫩的童音再次出现:

“母妃,随葬帝陵是何意?晟儿不懂”

童言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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